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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猫一千，治猫一万”

作者 | 镜陶

编辑 | 孤鸽

前不久，罗志祥前女友、博主周扬青在微博上发了一条宠物故事视频，讲述了她和16岁的折耳猫豆豆互相陪伴的故事。她在微博中表示16年前自己不懂，折耳猫实际上是人工培育的品种，具有一定的基因缺陷，发病后的折耳猫会非常痛苦，呼吁大家不要养折耳猫，如果已经养了就要好好对待它们。

当代年轻人对宠物的需求使宠物经济形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巨大市场，根据《2020年国内宠物行业白皮书-消费报告》显示，2020年全国城镇犬猫数量超过1亿只，猫只数为4862万只，比前一年增长10.2%，增幅较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通过线下宠物店、线上电商和正规猫舍等途径，把小猫咪带回自己的家。

但周扬青的故事并非孤例，“铲屎官”们非常容易买到一只没有健康保障的、有遗传病的猫咪。除了因为缺乏养猫知识，更在于宠物活体交易缺乏监管，长年游走在灰色地带。

国内宠物行业充斥着惨无人性的猫狗繁殖场，想生就生、想卖就卖的家庭繁育，以及价格低廉但病怏怏的“后院猫”......买一只身体健康的猫，没那么简单。

而这一切还只是混乱的宠物活体交易的冰山一角。

被嫌弃的“后院猫”

医生的诊断好像一道晴天霹雳：张旭家的板栗被确诊猫传腹了。

张旭是定居在杭州的年轻上班族，这是他第一次养猫，他看了很多家宠物店，最后在朋友的推荐下到一家宠物会所花2500块购买了一只活泼漂亮的暹罗公猫，三个月大，取名板栗。

图/豆瓣

看猫时，张旭就曾担忧小猫的健康没有保障。知道他的疑虑后，老板说直接买店里最贵的暹罗幼猫就行，并强调贵就贵在已经去医院打完了三联疫苗。

猫三联疫苗，能预防三种常见的传染病：猫瘟、猫鼻支气管炎和猫杯状病毒感染。通常情况下，为了节约成本，宠物店的幼猫大多两个月的时候就可以从店里接回新家，再由主人自行带到医院打疫苗。

而板栗在店里硬生生留到了三月龄，因为没有及时卖出去，宠物店多养了板栗一个月，也就多了一个月猫粮、猫砂的花费。为了收回成本，老板抬高价格出售，谎称已经给猫打了三针疫苗。

老板还给了张旭一个疫苗本，证明板栗的确打了疫苗。可是现在闲鱼上就有大批商家堂而皇之地销售假猫三联疫苗本，造假成本很低。

再说了，幼猫最早八周龄可以接种疫苗，每隔21天接种一针，而板栗的年龄根本不可能接种完三针疫苗。后来，张旭带板栗去医院做抗体检测，发现几乎没有抗体。

刚接回家的时候，板栗很活泼，也很粘人，张旭给他买了很多猫罐头猫玩具，想着千万不能亏待自家的小猫咪，别的小猫有的，板栗也要有。

后来张旭发现板栗的肚子好像有点大，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不过吃喝还都正常。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上网搜索这种症状，怀疑板栗得了猫传腹。

猫传腹，全名“猫传染性腹膜炎”，由变异的猫冠状病毒引起，初期会出现体重偏瘦、头小肚子大的情况，曾被认为是猫的不治之症。目前治愈率已显著提高，特效药是GS441524，简称441。

441的价格非常昂贵，治愈一只传腹猫的花销大概在一万块左右。

图/豆瓣

去医院一检查，板栗还真是被确诊为传腹。张旭当月的工资还没有发，只好跟朋友借了两千块，买了两瓶441给猫治病。

在宠物店长大的猫自幼生活在狭小逼仄的环境中，加上太早离开妈妈、饮食营养失衡，大多体质都不太好。而猫又是胆小的动物，来到陌生环境有点受惊，很容易就因为免疫力下降患上传腹。

在国内，宠物店最集中的地方是各个城市的花鸟市场。比如，在北京著名的官园花鸟市场地下二层，起码有二十家宠物店，不同品种的脏兮兮的小猫小狗挤在狭小的笼子里。偶尔有干净一些，声称打过疫苗的，价格都超过了五千块。

张旭后悔自己不该去宠物店买猫，前去向老板要赔偿时，老板只肯给他换一只猫，坚决不退钱。可是张旭已经和板栗产生了感情，怎么可能是一只新猫可以代替的？

“我说什么都不会把板栗给他的。”张旭说，最后只能自认倒霉，多花了钱。

张旭的经历，揭露了宠物店乱象的一隅。但很多新手铲屎官不明就里，坚持要去宠物店买猫，说明明看着小猫干净又可爱，店里剪指甲洗澡服务一应俱全，没有什么不妥。

真相到底是什么？豆瓣爱猫小组有一位用户@苏家那个培盛啊曾发帖讲述自己在宠物店打工时的经历和所见。

低价入、高价出的宠物，大多是有疾病的，流鼻涕或精神萎靡，店里给其打几针消炎针，做几次内外驱虫，外观能说得过去，就放在展柜里出售。

宠物店里有几只年龄较大的猫狗，是留着繁育用的，老板娘天天盼着他们发情，只要他们一发情就配种。老板娘的话更令人心惊肉跳，“怎么还不发情呢，真是白养你们了。”

更别提宠物洗澡服务了。楼主表示，洗猫洗狗不到半个月，自己的手就开裂了，可想而知沐浴露有多劣质。不管有没有皮肤病，都放在一块洗，根本没有隔离，甚至用的都是同一条毛巾。

宠物店的猫、养殖场的猫、家庭繁育的猫，被统称为“后院猫”，多由不专业的商贩繁育出来牟利。铲屎官很容易被“后院大礼包”砸中，也就是形形色色的疾病和后遗症，所谓“买猫一千，治猫一万”。

误买后院猫，让张旭吃尽了苦头。现在打开他的豆瓣首页，能看到个人动态中全是各种猫咪用品测评、猫传腹治疗方案，这些内容被他收藏进了一个豆列，叫“战斗传腹攻略”。

网上买猫难靠谱

“小姐姐，今天有新出窝的宝宝。”一家宠物网店的微信客服不断向客户发来视频看宠、实地看宠的邀约。翻看她的朋友圈，也都是一两个月的干净小猫乖巧地逗弄猫棒的短视频。

在淘宝，这是一家有五颗星的五年老店，好评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主要销售国内热门的品种猫和品种狗，比如英短蓝白、美短加白等，定价在1500元到2000元，不算高。

除了在淘宝上直接下单，顾客还可以打电话预约实地看宠，如果挑选到心仪的猫，当场就可以接回家。客服声称他们是一家精品繁育基地，提供24小时实地看宠服务，在北京、天津、上海都有门店。

在北京的线下店位于朝阳区高碑店的一幢别墅里，空旷的房间里陈列了大量的猫咪，大多是英短、美短、布偶、金吉拉这些在国内颇受消费者欢迎的品种。

店里的猫咪两个月大就可以出售，不打疫苗。大多数买家看好一只猫咪就会立刻抱走，不会太计较价钱，幼猫2000块起，上不封顶。

这些幼猫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大多有耳螨和不太正常的眼睛分泌物，有好几只小猫眼睛在淌发红的脓水。

店员安慰客人不用担忧小猫的身体健康，如果接回家一星期以内猫咪出现了猫瘟和猫传腹这样的重大疾病，可以换一只同等价位的小猫。

可是问及猫藓和耳螨等传染病时，他们就闪烁其词，“这些都可以治好的”。耳螨和猫藓大多是由糟糕的生活环境引起的免疫力低下造成的。

不管是线上电商还是线下宠物店，拿货渠道大多来自于猫狗繁殖场，那里的生活环境大多没有保障。曾经有网友在《猫繁殖场的真面目有多残酷》中起底了一家繁殖场，整个场内弥漫着恶臭的气味，到处是跳蚤、苍蝇，笼子和猫砂盆无人打扫。

有的种猫一辈子没出过笼子，导致一出笼子就不怎么会走路了；有的种猫被救助后带到医院去做绝育，结果医生一触碰到肚子它就叫得很凄厉，因为曾被做过多次不打麻药的剖腹产。

很多幼猫太早离开妈妈，存活率并不高，但老板宁愿让小猫夭折，也不愿意花钱救治，因为繁殖成本比治疗成本低多了。

除了大型的猫狗繁殖场，还有一些线上电商的猫咪来自家庭繁育，就是指自家家养的猫咪繁育的小猫。闲鱼上有很多这样的卖家，也是提供视频选猫和上门看猫两种形式。

北京的王先生就在昌平区沙河镇的家里繁育豹猫，在闲鱼上开店出售。1500元就可以买到一只雄性金豹猫，母猫则2000块一只，因为可以繁育小猫。“你繁育两窝就能回本啦。”他说。

他最开始是因为家里孩子喜欢豹猫，而养猫没绝育，所以越繁育越多。种公在家里散养，种母和小猫住在笼子里。

平常吃的是里兜猫粮，淘宝售价19元一斤，属于不太贵的国产粮。幼猫很活泼，皮毛也很顺滑，肉眼看上去健康情况比宠物店的猫咪好很多。有空闲的时候，王先生还会煮鸡胸肉给它们加餐。

他繁育的幼猫两月龄时就可以被接到新家，并已经给它们接种了首针三联疫苗。他说打完疫苗后的猫体质好，猫瘟和传腹这样的重大疾病可以保半年甚至更久。

但是王先生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专业的繁育知识，他以为繁育就是母猫生小猫这么简单，从来没给怀孕的母猫做过产检，也觉得没有必要。“我养了这么多年猫，就相当于半个宠物医生啦。”

关于母猫一直繁育会容易患子宫蓄脓和卵巢囊肿等疾病的知识，他更是一无所知。更别提到一定年龄让种猫退役了，“可以一直生啊，生到十几岁都行，猫能活十多岁呢。”

而王先生的家庭繁育和前述宠物店，还算是线上电商中相对靠谱的卖主。在线上，很多商家都没有取得活体买卖的资质，电商购买猫咪货不对版、缺乏售后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

打开拼多多，几十块到几百块的猫咪随处可见，评论更是令人哭笑不得。有买家说自己要的是英短蓝白，结果寄来的是一个田园三花猫；有买家要的是三个月的田园橘猫，结果到手的是一只怀孕快生的成年母猫......

在宠物活体交易的灰色地带，新手铲屎官们，很容易中招。

正规途径受众较少

除了线下宠物店和线上电商，有没有正规的途径获取一只宠物猫呢？

当然有。一种是领养代替购买，另一种是从正规猫舍排队买猫。

领养代替购买指的是无偿领养被救治的流浪猫，多通过大型领养平台进行，比如“北京领养日”。这些小猫是好心人救助的流浪猫，大多数是中华田园猫，很多是刚刚在医院康复。

好心的救助人已经为小猫做了体检、驱虫、疫苗，接下来就是为小猫找一个合格的领养人，给它们一个稳定的家。因为都是真正地喜爱动物，没有利益目的，所以对健康比较放心。

但领养的缺点是，很难领养到铲屎官们喜欢的品相好的品种猫。救助人又普遍要求签订国际领养协议，以便进行回访。

很多救助人对领养人的年收入、住房都有要求，有时也会直接插手体检、绝育、饮食等方面，并且可能不接受新手养猫。这些条件会让一些养猫人望而却步。

还有就是从正规猫舍买猫，有专业的繁育人和优良的繁育条件，小猫的身体健康是过硬的。猫舍通常只做一种或两种品种猫的繁育，散养在宽敞的大房子里，每年有繁育计划，种猫到一定年龄会退役。

他们还会提供五代无遗传病族谱和基因检测，给小猫打三针疫苗并进行抗体检测，用进口粮和鲜肉喂养，为保证身体健康最早也只能四个月才能被接走。

这些繁育条件必然使得猫数量不会太多，等候时间长，价格也不可能便宜。有的繁育人本着对自家繁育小猫负责的态度，还会询问顾客年收入和喂养的猫粮品种等，也会筛选掉一部分铲屎官。

经常活跃于豆瓣爱猫生活小组的财妈，养了一只九个月大的英短乳白公猫阿财，就是从一家正规猫舍Royce cattery接回来的。

财妈也曾动心去买家庭繁育的小猫，结果听说了“后院猫”的乱象，朋友劝她买后院猫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指望身体健康就好像抽奖想要中头奖，几率太小。

于是她自己摸索着去找正规猫舍，起初看了几家有名气的英短猫舍，觉得价格太贵没舍得买。大多猫都要八千块钱起，上不封顶。

铲屎官的预算有限，通常只有几千块，很少有人愿意掏五千块以上的价钱去买一只小猫，而几千块钱只能买到正规猫舍里品相不好的小猫。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选择宠物店和电商的原因。

后来，财妈看到很多家庭繁育的小猫的生活条件，就彻底不再考虑接便宜的后院猫了。她喜欢的是英短乳白，正好一家猫舍有一只乳白现猫没有被预定，接猫可以不用排队，价格八千块，她觉得挺合眼缘，就定了下来。

猫舍的繁育人跟她详细介绍了幼猫的情况，阿财是这一窝的独子，妈妈生完这窝后三岁多了，于是就安排了退役。保证没有遗传病，其他身体问题则是终身售后。

阿财在猫舍吃的猫粮以渴望红肉、法产皇家和纽崔斯为主，都是起码要三十多块一斤的进口猫粮。“渴望”更是很多铲屎官倾心推荐的纯鲜肉高蛋白粮品牌，价格大概要四五十块一斤。

阿财在猫舍做了绝育后休养了一阵子，六个月大的时候被接到了新家。猫舍在山东东营，新家在广州，阿财到新家后适应得很快，性格活泼又粘人，身体也没什么问题。

猫舍的繁育人通常要负责猫的社会化教育，也就是要教会小猫上猫砂盆，不乱拉乱尿、乱抓乱咬，而从宠物店买回来的幼猫经常有性格不好、乱尿的情况，后期很难教导。

财妈和猫舍的繁育人成了好朋友，她经常会给繁育人发一些阿财的照片，一起讨论养猫知识。在豆瓣网和微信养猫群，她也积极地推广科学养猫方法，希望大家能避雷“后院猫”。

但是“血泪场面”总是在重复上演，经常有新人入群后晒出自家小猫的照片，兴冲冲地说刚从宠物店抱回家，询问该吃些什么好。

这时，财妈和许多有经验的铲屎官，只能沉默一会儿，无奈地打出：“买都买了，好好调养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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