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丑狗沙皮

母亲养了十多年的会打口哨、会唱歌、会说话的鹩哥老死了（请看《喜闻鹩哥口哨声》载《北京文学》2012年第4期）。来年春节前，我驱车到十里河花鸟宠物市场欲再寻只鹩哥，逛遍了整个市场，也没寻到我想要的鹩哥，听卖鸟人说这不是售鸟的季节，只好悻悻离开花鸟市场。兴巧，在我停车场的附近，看到几家卖宠物狗的摊儿。

我上大学时，弟弟在家养了条豺狗。那时有收狗皮的，好的狗皮可买二、三块钱呢，毛长皮好的狗都留不住。那只豺狗总跟在母亲后边，一次母亲在厨房倒开水时，狗拱撞了一下我母亲，开水烫掉了它一块巴掌大的皮，血淋淋的，好久才痊愈，那巴掌大的地方从此不再长毛，但这倒使它多活了十几年。上大学时，我一年寒暑假回家两次，每次它都到很远的地方接我……

想到这些，我一时来了买条狗的冲动，打电话给母亲，母亲说，还是买只鸟吧！我说现在没卖鸟的，母亲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就买个毛短好洗澡的公狗吧！

正好，狗摊上有两只沙皮狗，一公一母，我选了只公的，摊主开价，我压了三分之一价，摊主竟然也同意了，我付完钱，把小沙皮狗抱到车上后座，它只哼哧了两声，就老实地爬到了坐位下边睡着了。

狗进家门，给它拌了些在卖这沙皮狗摊买的狗粮（后来知道是很差的狗粮），好家伙，它边吃还左观右顾，生怕同伴和它争抢。一口气吃完，还把碗舔得光光的。我再一看，狗背上全是小坑儿，原来是与别的同伴争食时被咬的，这家伙大口吞吃且声音很大。母亲本没见过沙皮狗，在旁边静静看它吃食，冷不丁问我：“你买的是狗吗？是不是猪呀？”

（刚进家门瘦小的皮皮，自已拉了条毛巾作垫，在阳台上找太阳地儿取暖）

当天，女儿给它买了狗笼、睡窝和宠物用尿垫，母亲让小秀（老家来的亲戚） 给它买了最好的幼犬粮。

要给它起名了，我说叫悦悦，女儿和小秀都说这和它长相和性别不符，叫皮皮吧！也是，沙皮狗叫皮皮容易记，就叫皮皮了。

皮皮这家伙吃饱了就睡，还打着很响的呼噜，像个成年胖子打得那么响。尤其是夜深人静，它在厅上睡觉，呼噜声几个房间都能听得到，我母亲怕别人讨厌它的呼噜声，就又在给它打圆场说：“这声音避邪！”

七天后，是大年三十。下午，皮皮开始不那么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了，还出现了呕吐、拉稀，我们认为是它吃多了，给它吃了片吗丁啉，第二天早晨不但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东西不怎么吃了，甚至连宠物用尿垫固定地儿都跑不到，就憋不住拉在了地上。

大年初一这天，女儿来看我，就一起到位于东三环的动物医院看急珍。值班的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医生诊断后说：“如果是吃多了不消化没关系，怕就怕是细小病毒，那就麻烦了。”开了验血、验便化验单，化验结果果真是细小病毒。

何谓细小病毒？我们还第一次听说。医生说：犬细小病毒病是由犬细小病毒感染幼犬所引起的一种急性传染病。发病后，死亡率极高，最危险的是前5天，白细胞会激剧下降，然后就看白细胞能不能再反升起来，升起来就活，升不起来就死。

医生边诊断边问我啥时买的，多少钱？诊断后，笑笑说，这是纯种沙皮狗，买的价钱不算贵，但买时就染上了病，所以才这么便宜卖给你。看着医生那样子，几乎要说我是傻冒了，只不过没说出口而已。

医生说：如果治就要住医院，需先按10天住院，费用比你买二只还贵，花了钱，还不一定能治好，你们考虑是否还治？我们想起了它“饿虎扑食”的吃相，刚能吃饱就死在了我们手里？不！不能眼看着可怜的皮皮死，没多加思索，就答应办理住院手续，住院治疗。

从门诊一楼送到二楼住院部，住院部医生为难了，很少见到这种狗，身上腿上全是褶子，输液很难找到血管。可不是吗，在门诊化验室先后换了三位医护人员才扎进去针去，皮皮疼得直挣扎，但却不叫唤，小秀心疼得都哭了。

皮皮住院后，我们每天往住院部打个电话，得到的是每况愈下的病情消息，每天白血球都在降。但医生说它与别的狗不一样的是精神还好，还吃点东西。

第五天头上，一早还没等我们打电话，医生主动打来电话说：“来看看你们皮皮吧，白细胞降到了2000，再降它可能不行了。”我和小秀跑到医院，我一时不敢进去，站在门口，小秀进去，在铁笼里爬着，精神萎靡的皮皮，看到小秀站起来拼命扒铁笼子门，小秀开门后，它扑到小秀身上，哼哼唧唧，看着它两眼乞求的目光，我们真舍不得再放它回去笼里。

从医院探视的第二天下午，医院主动打来电话，我的心咯噔一下，马上想到：“皮皮没了？”

出乎意料，只听电话中说：“皮皮见过你们家人后，精神极好，当天就大口吃东西，今天早上验白细胞止住了没再降。”

阿弥陀佛，皮皮有救了。第七天上午我们觉得白细胞化验结果该出来了，便主动打电话给医院，得到的是：“白细胞开始回升了。”第八天、第九天，用医生的话说是：“白细胞打着滚往上升。”皮皮的情况趋于正常，我们就给它办了出院。

三个月后，长成半大“小子”的皮皮人见人爱。我家邻近的一个街心公园，那里古树成荫，绿草铺地。我的老母亲和小秀每天带皮皮在公园遛弯。由于皮皮憨厚可爱，品种在此处又独一无二，周围远近的邻居没有人不知道它。在公园里，很多游人给它拍照，它还主动配合摆姿势。如果你拿着吃的东西，它还会坐下主动伸出前爪给你“握手”，给你举起前爪稍微弯曲表示“再见”，但是你要让它跟你走，那是不可能的。

丑狗沙皮，老虎头，河马嘴，猪尾巴，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毛特别短，身上全是褶子。我家皮皮还是个倒眼睫，即眼睫毛往里长（后来才知道，这种狗多数是倒眼睫，还要做眼睛手术，这可能使得饲养沙皮狗者极少的一个主要原因。）。眼小又被脸上厚厚褶子遮盖，视力较别的品种的狗差很多，扔到面前的食物嗅到了而看不见，走路时不时被障碍物绊倒，打个滚又爬起来，已习以为常。反而，那丑样儿和笨重憨厚的动作，也更招人喜欢了。

（敞开耳朵听人讲话）

皮皮不但憨厚且温顺。别的狗咬它，它从不还嘴，一次被只大狗咬了三个牙印，渗着血，我们又打电话到动物医院，述说了一下情况，问一位值班的男性医生，问题大不大？医生说，问题可大了！我们只好往医院送，可这皮皮不像往次打防疫针那样顺从，它怎么都不上车。我们只好在附近药店买了点云南白药，给它清洗后上药，它很配合，第三天头上居然好了。小秀说，皮皮知道这点皮肉之苦不算什么，是为了不让花钱，它知道到医院有病没病医生都会让开药花钱。这至少给我们省了几百块钱呢。

皮皮对主人很忠诚，出门总守护着我老母亲，出去遛弯，它在前带路，走几步总要回头看看，老母亲不走它就也不走。皮皮能准确地听懂“红灯”和“绿灯”语言，我家到公园要过往一条人车较多的马路，在路口遇红灯它就爬在地上等待，一听到有人说“绿灯”，它就迅速地跑过去。一次过路口，绿灯一变，它先跑了过去，回头一看我老母亲还没过去，它又穿过行人跑了回来。还有一次它跑着玩野了，老母亲回家了，它回到老母亲坐的长凳，硬是守着不走。

皮皮五个月大之后，从不在家拉屎撒尿，每次晚间出去遛弯回家前总要把屎尿拉尽撒完。白天在家里有时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去挠小秀腿或脚，带它出去大小便。

一次小秀带它出去撒尿，让它在电梯旁等，小秀先回家拿件东西再带它出去。这期间电梯门开了，急于找主人的皮皮上了电梯，电梯开门后，皮皮看不是自己家，吓坏了，被一位邻居大妈看到了，把它送回电梯带到我住的楼层，开门后，它跑回了家。皮皮之后见了那位大妈，总要摇尾巴，点头，表示感谢，充满了感恩心。

（观察）

皮皮能看得出谁喜欢它谁讨厌它；似乎听得懂好多话，且听得懂是好话还是坏话。有人夸它，它就友好地摇摇尾巴；如果有人说它丑，它就张着大嘴，发出呼哧呼哧声，表示愤怒与不满。

（趴在厅上乘凉）

有时候皮皮犯了错误，也有悔意，但人也不能冤枉它。比如有一次它偷偷溜进了厨房，被小秀发现，训斥它，它就垂着头，夹着尾巴，一声不响，悻悻离开；一次，家里呼啦啦一下子来了七、八位它眼里的陌生人，还有人好奇地动屋内摆什，皮皮就发疯似地冲着他们又跳又叫，从没见过他发狂那劲儿，于是，小秀照它脑袋打了一巴掌，它仰起脸竖着尾巴“汪汪”和小秀吵架，跑到我老母亲那里告状申冤。老母亲马上训斥并制止了小秀。皮皮可能觉得，给你们“看家护院”还挨打，委曲得几天都不理睬小秀，而特别讨好老母亲。

现在的皮皮成了大明星。一次小秀去商店买菜，服务员对她特别热情，并说认识小秀。小秀惊讶地说，我不认识你呀？服务员说，我认识你，你不就是经常牵着皮皮的那个女孩吗？

遛狗捡漏

丙申猴年：保姆春节回家过年，我第一次与我家三岁多的沙皮狗亲密接触了二十多天，明天保姆回来，2月18日阴历正月11日，是我最后一天遛这个讨厌的家伙——沙皮狗皮皮了。

下午两点半，我到我家对面的公园遛狗，刚遛了半圈，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个公园管理人员，说四点之前不让在公园遛狗（开春才有的限制）。皮皮它听不懂管理人员的话，玩兴正浓，我只好拉着它往管理人员的反方向东边走。遛了不远，刚到东侧天桥边上，从对面方向又出来个公园管理人员，还是说这个时间不能在公园遛狗。

没办法了，我只好强拉着很不情愿的皮皮上天桥到对面回家。

下了天桥，在对面的大街，遇到一个收破烂（费品）的人，他刚把抱着的纸箱皮卷着的一捆纸抛放在电动三轮车拖斗旁，就被我那沙皮狗从里边刨出了一张拆叠着的写过字的宣纸，并用爪子紧紧踩住，扭过头就狂叫呼我，爪子己明显戳透了纸。从宣纸背面透出的墨迹，一种眼熟的字体突然映入我眼帘，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难道是？”

收破烂的人很焦急的样子：“这咋的了？这咋的了？！”我说：“你卖给费品站不是按重量得吗？这不缺斤少两，有啥关系呢？”收破烂的人更急了说：“这是一张字呀，也断不了有人从我这检，背不住这张纸给个高价呢！”

我让收破烂的人将纸卷打开，果真是舒同墨迹：“平生风义兼师友,不敢同君哭寝门 录唐李商隐哭刘蕡字句。”用四尺两裁宣纸书写。

我想，这可能皮皮整天看我鉴墨宝写大字，对墨味有特殊的感觉；也可能是它知道主人喜欢带有墨味儿的宣纸；还有种可能，皮皮可能觉得：“我们家的‘墨宝’怎么被人拿这里了？”职责所在，踩住它，呼主人来拿。

我问：“那你这张纸想卖多少？”收破烂的人问：“你给多少钱？”我断定他不认识落款“舒同”，就算是认识字也不知道舒同是何许人。旁边站着个年纪大的老者对我说：“你给他20块钱吧？”收破烂的人看看我，意思像是说“行吗？”我说：“可以！”这时收破烂的说话了：“20不行！”我说：“那就50！”收破烂的人同意卖，可我一掏口袋——没带钱！我说：“我往家里拿钱去！”

我拉着皮皮装着不慌不忙慢慢往家走，怕卖主看出我心急。皮皮却使劲儿扯着它的套绳，拉着我往家跑，我也只好借故顺着它跑。我到家拿了50元钱（两张20元，一张10的票），又拿了几张一百的，以防他再加价。

果真，当我递给他50元时，收破烂的人却说：“我还没说要几个50元呢！”

我看这小子耍心眼了，只怕要喊出天价来。我摔给他20块钱：“算我倒霉，你留着吧！”装着要走。

他追上我：“别走，别走，100块卖给你。”

就这样一百元成交了。

成交后，收破烂的人指着旁边的老者有些责怪的口吻说：“他也看不懂是谁写的。”问我：“你能告诉我是谁写的吗？”

我边走边说：“舒同。”

“唉，你别走，别走……”收破烂的人在喊我。

我心想，“这下子坏了！”

“哦，书童就是读书的小孩呗？”收破烂的人说着又马上翻出几张儿童画在作业本上的图画，期待地看着我说：“你看这是从同一家收的，你要吗？”

……

（写于2017年6月1日 零晨5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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